大雨霏霏,雨季已悄悄來臨,連下好幾日都不見緩。
這雨若不停,恐怕災情不小。
如同一頭白色巨獸侵襲,隨風更換著自己的模樣,雨聲如同牠的鳴聲,打在身上雨滴像是牠的爪慢慢劃過你,佔領每塊土地,帶來災厄。
一人獨自在書房望著窗外,燭火搖曳,涼風呼呼,帶入雨幾滴,灑在宣紙上。
墨隨之化開,就如同那張臉上的神色。
從剛才至今,門外不斷傳來聲響,打斷所有思緒。
宅內無幾人,起身走向庭院,打了傘看向大門。
於是,伸手推開門。
門外,是他熟悉的人。
手牽著黑馬,一身全濕透了,像是從湖中撈出來一般,褐色眼眸恍惚,走近一嗅,身上皆是酒味。
「鍾司徒大人別來無恙,敢問何此時來訪?」
他皺著眉問。
他記得對方從不碰酒。
沒有回答,他看著那人往自己身上跌,也不好避開,就給對方倒在自己身上,染濕衣服。
他瞪大那雙棕眼,卻只見對方濕透的衣,褐色的束髮,疼痛自肩上傳來,越有加深,他肯定非利器所傷,而是對方正咬著他肩頸間那塊肉。
他試圖推開對方,卻不成功,漸漸他肩似乎逝去感覺,只好咬牙帶人進房。
客房內不算華麗,也沒多乾淨,生活所需卻一樣不少,還有一扇飄雨的窗。
他把對方的牙列撐開,再把人推上床,肩上才又傳來刺痛。
「為何你會來此呢?不該是回府嗎?那些僕下是怎麼搞的…」他拉下右肩上的衣物呢喃。
水面中自己果然有一塊成黑紫色傷口。
雖是有些痛,但也沒什麼。
這傷比起戰場所受的要好上許多,但沒人會喜歡白白受傷。
瞇起棕眼,看著呼呼大睡的罪魁禍首,他有點後悔去開門迎接這位不速之客,現下也沒有 任何一丁點辦法把人趕出宅邸,更沒辦法請鍾家的人把人給帶回去。
只能等對方清醒後自行返家,至於要用甚麼理由告知在哪留宿就非他的問題了。
嘆了口氣,正準備起身拿藥治肩上不怎麼好看的傷,卻聽見床上的人夢囈:
「姜伯約……你……在哪?」
聽見自己的名字,他只好又回到床邊,盯著那人看。
必須說,這樣有些發蠢,可是卻是不自覺的。
明明知曉對方是在做夢,與現在的自己毫無關聯。
但聽見對方呼喚,卻好像著了魔,不自覺的回首。
慶幸的是,對方從未發覺過。
心想著對方也只是在做夢罷了,並不會發現什麼。
於是姜維手悄悄握住對方在被外的手。
那隻手溫不高,甚至比他的手溫低了一點,還細緻了一點,胡口及手側都有一層較厚的繭,看得出對方長期書寫所留下。
他知道,對方不喜說他像弱不禁風的孩子,或是新出茅蘆的小毛孩。
雖然事實就是如此。
那副身子就是比普通習武人瘦弱點。
掌心中的手漸漸暖和,對方面容卻是緊鎖著那好看的眉,十分痛苦的模樣。
姜維有點好奇,於是伸了另一隻手舒展對方的眉,一下子卻又皺了回去,他也又再試了好幾次。
說目的,也沒目的的,只是面容上嶄露了一丁點的笑。
恐怕是做了惡夢。
但他也沒有任何把對方叫醒的打算。
任由著對方腦中的噩夢不斷不斷編織著,就如同窗外的雨。
下著下著,不知何時大、何時小、何時放晴。
突然地,對方睜開雙目。
夢無聲地碎裂在腳下。
毫無印象的,不斷做著夢,所以正處在半夢半醒的開口:
「姜伯約?真是你?」
姜維笑著答:
「鍾司徒大人也真愛說笑,維不就正站在您面前?要不還有誰站在您面前?」
話語中的不滿,他聽著也只是聽著,沒有表達什麼,面容帶著慵懶。
「不是說過,別叫會官職?」
「維一時忘卻此不在他人宅邸飲酒作樂,還請士季原諒。」
「罷了,為何會身在此處?在伯約兄的宅邸。」
姜維不禁想翻幾個白眼,但他仍保持笑容回:
「這維還想請問士季解答。」
「沒什麼,不過喝了點酒就成了這副德性。」
鍾會回答,眼神倒是清晰了點。
他想不起為什麼會在姜維的宅邸,也沒這個好心情去想。
現下的他早就被殘破而醜陋的夢境給壓著。
有人跟他說過,喝酒能澆愁,有多愁?
便就吞下多少酒,為此能解愁。
鍾會起初覺得這只不過是一般人的笑話,但怎知自己也落成相信的人。
他忽然認為夢該不會是由酒所構,混著愁與憂。
「維聽見士季在夢中呼喚維是夢見?」
「哼?在意?」
「原是不在意,但肩上多了牙印不得不在意是什麼夢逼得如此…」
姜維手指著自己肩上紫黑色傷口說,對方看著,勾出一抹嘲諷的笑回:
「喔?確定不是和哪家小姐合歡留下的?」
姜維臉色不怎麼好,鍾會反倒樂著繼續說:
「如果是什麼名門或許會還能幫忙牽牽線呢~」
「倒是伯約兄到底物色哪家小姐?」
「能不能跟會說說?」
這樣就可以確定酒所構出,那是多麼真實而虛假的夢。
夢中,姜維也是這副模樣。
鎖緊眉,不知想些甚麼。
鍾會伸出手,撫上對方額、眉、鼻最後落在唇間磨蹭。
和夢中多麼相似、多麼相似。
但不用想也知道,夢是碎在腳尖的雨珠,早就只留在自己回憶模糊中。
那是場雨,染上雲霧而不清。
而他鍾士季不過是淋著雨自毀其身罷了。
永遠不能等待雨止,霧散後將手中雨珠完整留下。
手有意無意的,從脣又滑至頸再落到肩上的傷。
「看來伯約兄還真是無情,會有方法讓你們廝守卻偏偏不承認,還真是頑固。」
他收回手,並不打算再刺激對方。
一切溫存,從頭到尾都只有雨長。
只存在於夢中的虛假。
一直都明瞭……
放晴後,躲雨的鳥類都會高飛。
「會還有些酒醉,請伯約兄海涵。」
他拱拱手,巧妙隱藏心中無數的傷。
姜維也不好說什麼,也就回禮走出房。
能不發現?
除非這人是人假扮的姜大將軍。
可是又能怎樣、又能怎辦?
除了隱藏他能做些甚麼?
什麼都不啊!
即便他內心幾乎確認彼此心意,幾呼脫口而出心許的人正是你。
也無法改變,那份計畫半分。
因為這是他一生所要背負的重量,並不需要任何拐杖幫他負擔。
不需要把對方扯進,完全的利用。
這是他所認為,最溫柔也最不溫柔地想法。
雨拍打著,窗靜靜的數著不清晰的影。
手溫柔的撫著被,眼神中染著雨的顏色。
如果真是不會醒的夢。
那請求,它永遠不醒。
鍾會躺在床上想,然後伴著雨聲睡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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段考死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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